第四百九十九章 源头活水入心田-《剑来陈平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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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平安有些羡慕,自己若是有这跑路的本事,再去一趟鬼蜮谷,就算是去趟京观城逛荡一圈都未必有事吧?

    竺泉手持长刀落在栏杆上,气势汹汹,一身煞气,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去壁画城追杀姜尚真,高声道:“姓姜的,再敢来我披麻宗,砍掉你三条腿!”

    姜尚真突然从挂砚神女的壁画门扉那边探出脑袋,“别用那把法刀,手刀成不成?”

    竺泉持刀轰然杀去。

    足足半个时辰后,陈平安才等到竺泉返回这座洞府,女子宗主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海风气息,肯定是一路追杀到了海上。

    竺泉有些气闷,收刀在鞘,坐在栏杆上,一伸手。

    陈平安抛过去一壶米酒。

    竺泉仰头痛饮,脸色不太好看,问道:“你跟姜尚真是朋友?”

    陈平安脸不红心不跳,大义凛然道:“曾经在桐叶洲一座福地内,是生死之敌,当时他就叫周肥。”

    竺泉瞥了眼陈平安,嗤笑道:“男人嘴边话,就他娘是骗人的鬼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喝酒压惊。

    竺泉冷哼道:“能够跟姜尚真尿到一壶去,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只是默默喝酒。

    竺泉怒道:“默认了?”

    陈平安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竺泉这才脸色缓和,“若不是你先前说了那句用心专一,还算是人说的话,我这会儿都要忍不住给你一刀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苦笑不已。

    竺泉说道:“你接下来只管北游,我会死死盯住那座京观城,高承只要再敢露头,这一次就绝不是要他折损百年修为了。放心,鬼蜮谷和骸骨滩,高承想要悄然出入,极难,接下来披麻宗的护山大阵会一直处于半开状态,高承除了舍得丢掉半条命,至少跌回元婴境,你就没有半点危险,大摇大摆走出骸骨滩都无妨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稍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竺泉笑道:“我若是你,就站在骸骨滩和鬼蜮谷接壤的牌坊楼那边,在那边对高承骂个三天三夜,只要他一露头,你就仗着咱们木衣山的那尊祖山神灵逃呗,高承一走,你就冒头,来来回回的,气死高承,岂不痛快?反正花钱的,也是我们披麻宗,何况我们披麻宗也乐得花这笔钱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说道:“我还是乘坐一艘仙家渡船绕出骸骨滩吧,出了骸骨滩几千里后,我再下船游历。”

    竺泉瞪眼道:“你连姜尚真都不如啊?换成是他,吃了这么个大亏,他对付那高承,肯定比我还要过分,这家伙别的不说,恶心人的本事,是这个。”

    竺泉伸出大拇指,“当年一座宗门与他结了大仇,结果被他堵了十年,害得所有地仙以下修士都不敢单独下山游历,姜尚真在最后临走之前,又送了一份大礼,他在山脚四周,一夜之间树起了七八块写满脏话的碑文,胡编乱造,将所有宗门老祖和地仙修士,无论男女都给编排了一通艳史。内容极其污秽下作,倒是还有几分文采,至今山上还流传着那些艳情小本子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无奈道:“我干嘛跟姜尚真比这些。”

    竺泉想了想,“也对。什么都莫学这色胚才好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跟这位女子宗主打交道,比跟人捉对厮杀、打生打死还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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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桃林外,一位青衫仗剑的白骨鬼物,站在两块石碑旁,没有走入桃林。

    一位身披宽大袈裟的瘦弱老僧出现在它眼前。

    正是白笼城城主蒲禳的白骨鬼物,嗓音沙哑道:“终于敢出来见我了?”

    老僧双手合十,默然无声。

    蒲禳按住剑柄,整把剑顿时剑气弥漫,如雾笼罩蒲禳,转瞬之后。

    蒲禳依旧青山仗剑,但不再是那副骨架,而是一位……英气勃发的女子。

    她缓缓道:“生世多畏惧,命危于晨露。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。我再不懂佛法,如何会不知晓这些。我知道,是我耽误了你破除最后一障,怪我。这么多年,我故意以白骨行走鬼蜮谷,便是要你心怀愧疚!”

    曾经生是如此明爽,如今死后为鬼,仍是这般果决。

    遥想当年初见,一位年轻僧人云游四方,偶见一位乡野少女在那田间劳作,一手持秧,一手擦汗。

    阳光下,明明不算太好看的少女不但动人,还晃了晃年轻僧人心中的不动佛法。

    如梦如幻,如露亦如电。

    此刻老僧视线低敛,始终双手合十,轻声道:“蒲施主无需如此自责,是贫僧自己心魔作祟。蒲施主只需潜心大道,可证长生不朽。”

    蒲禳惨然笑道:“从来都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她就此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老僧佛唱一声,亦是转身而行。

    在大圆月寺和小玄都观的道路岔口处。

    老道人凭空出现,老僧驻足不前。

    老道人似乎想要与这位老邻居问一个问题。

    老僧显然早已猜出,缓缓道:“那位小施主当时在黑河之畔,曾言‘能证此果,当有此心’,贫僧其实也有一语未曾与他言说,‘能有此心,当证此果’。”

    老道人问道:“为何不说?”

    老僧微笑道:“佛在灵山莫远求,更无需外求。”

    老道人摇摇头,一闪而逝。

    老僧依旧站在原地,弯腰伸手,如掬起一捧水,喃喃道:“手把青秧插满田,低头便见水中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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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艘骸骨滩仙家渡船,没有笔直往北,而是去往东南沿海某地。

    夜幕中,陈平安在灯火下,翻看一本兵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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