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49 晓暾(下)-《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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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book chapter list     一听见“船”这个字眼,詹妮娅立刻想起那个去海上冒险的夜晚。她觉得赤拉滨也正用余光偷偷地观察她,脸上的微笑更像是心照不宣的暗示。

    “船,当然啦。”赤拉滨说,“您想要一艘船。或者按您的期望,最好我是有一艘大方舟。不过情况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不至于,只是有备无患。”

    “我确实有艘船,就和您想得一样,毕竟我前来观光总得有个代步工具。不过它是私人用的小型化设备。”

    “它具备独立的隧穿功能吗?”

    “很遗憾,不行,它只能实现曲速泡飞行,去我们先前设置的一个固定隧穿点。那个位置,按照你们这儿的叫法,应该被称作鲁坦726-8。”

    “鲸鱼座UV?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赤拉滨赞叹着说,“一颗多迷人的耀星!它那阴晴翻覆又极易爆发的脾性,比之被你们称作刍蒿型的脉动变星还要危险和激烈。前一刻尚在和光同尘,旋踵间却又急遽地耀闪,变化无端,玄机难料……”

    “然而,”李理说,“总体上它正走向黯淡。”

    “何物不如此呢?”赤拉滨爽朗地回答。他似乎还想继续就天文学发表见解,可同席者却没有表现出兴趣。“鲸鱼座UV星距离我们有8.7光年。”李理问,“您的设备通行一次需要多久?”

    “按你们这里的历法算,大概要半个月——抱歉,我也有经费方面的考量,用的都是轻量化设备。”

    “固定隧穿点通向何处?”

    “我们位于崇宏乡的一个小根据地,和您这儿的宙象条件比较接近,不至于会有审查的问题。不过,要是您考虑借用这个隧穿点来释放求救信号,我只能歉意地告诉您,眼下是绝对赶不及的。无论是向无远基地还是崇宏乡的代表报告情况都为时已晚。我还得特别向您强调崇宏乡当前正被一种严重的文牍主义作风影响,等它们走完程序再派人来时恐怕只剩残羹冷炙……要是您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,”李理说,“我猜贵方在隧穿点周围也留有守备力量?”

    “只有很少的一点。”赤拉滨谦逊地解释道,“我们毕竟是个自发组建的学术组织,或者说更像一个爱好者俱乐部,更喜欢靠言语而非武力解决问题……不过考虑到我那艘船可怜的承载量,我只得说您的顾虑是对的,你们能够派遣的人力即便通过了隧穿点,也没有半点夺取或逃出据点的可能。因此,灾害报告是不大可能发得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以您的人身安全作为交换呢?”

    “玛姬!我的生命真要有那么贵重,一开始也不会被派到这儿来了,是不是?培养一个学者虽不易,维持武备的赞助经费也不能丢水里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也不会再有人从隧穿点来接应您?”

    “照我看是不会的。贸然到你们这里观光有不少风险:没准会撞见本地的官方执法者在野地里巡逻;百分百会碰见那位不爱沟通的城市管理人,他应对我们的高精度设备可有非对称优势,我们最不乐见的就是这类损失了——啊,当然了,现在这点倒不成威胁了,不过消息也不会传得那么快,这就涉及到跨星界的时间流速问题。计算产生重大历史变更的星层在相对流速上的变化一直都是道难题,连我们也没法掐得特别精准。终端广播站倒是能给我们答案,可惜两头联络是有延迟的,我们总不能每隔几秒就去问一声。毕竟病人的脾气通常不会太好。”

    赤拉滨的语速非常快,仿佛说话时都用不着换气。詹妮娅听得如坠雾中;她悄悄拿眼去瞧站在她对面的马蒂陶,确认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搞不懂状况的人。不过,来自她左手边的那片沉默似乎暗示着形势不妙。俄顷寂静过后,李理毫无征兆地问:“您对如今的状况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照我看,眼下您只有一条出路。”

    “发信器。”

    “是‘那台’发信器。”赤拉滨着重语气说,“您应该也知道几种远途通信的原理,可惜工程量太大了。没有材料、设备、环境……您不可能在短期内自己造出一个替代品,只有靠现成的那一台了。”

    “贵方确定0312没有在此地留下备用的发信器?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们不确定。您找着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也是。”赤拉滨同情地说,“多么可恶的偏见!如今的当权者并不信任您,害得您捉襟见肘;又是多么疏懒怠慢!它们在获得称号前显然是想奉行小政府主义了,除了维护基地稳定外什么心思都没有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动不动就被家门口的野生动物打扰分心是挺讨厌的,尤其在当下这个节骨眼,真是再低调谨慎也不为过。与那个称号相伴的厄运难道还少吗?有梦幻界的话事人殷鉴在前,它们肯定也对陷阱带心怀戒备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虽说这儿的事跟它们也有关……哎呀,说到底它们对亲戚之情看得太轻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您提起了,我就冒昧问一句,贵方对于它们争取称号的事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荆棘载途啊。”赤拉滨说,“更精确点是难如登天,您应该懂我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李理什么都没回应,似乎还在等他进一步的评价。但赤拉滨却只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,两片嘴唇闭得像只死蚌。片刻后李理仿佛也把这件事忘了,依旧以请教式的口吻问:“既然它们无暇他顾,贵方为何不派遣更多专业的外勤人员前来?”

    “可不好弄呀。那位管理者不欢迎外人,他有我刚才说的非对称优势,还有那座城市的通行权。”

    “据我所知,你们并非没有擅长应对此类问题的同盟。”

    “那会让运算变得很吃力。”赤拉滨说,“我们以前倒也有人试过。像我刚才所说,在那座城市与贵地重叠以前,它也曾连通别的区域,呈现别种形态,尝试选择当地的管理者,然而最终都未成功。上一回我们试着强行介入,安插自己的人选进去,结果不知怎么,城市自行扭转了形态,与那个区域彻底断绝往来了。自然,所有基于那个星层的可能性枚举也都白做了。咱们这些底下干活的又能说什么呢?您瞧,互动性舞台就是这样令人讨厌;底下的观众稍微发发脾气,我们处心积虑的构思就白费了!既不能触怒它,又得吸引它的兴趣……这其中的尺度可是很难把握的,因为当它坐在舞台下时,你完全没法从剧本里知道它的反应。唉,如果每个人都是有权创作的上帝,都能任性地跑来在同一份演出脚本上改两笔,那剧情怎么能控制得住?谁又真的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?真希望这世上一个预言家也没有,或者最多就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您不主张你们拥有的是最真实的那个?”

    “当然,当然。”赤拉滨说,“早晚都会是唯一真实的那个嘛!”

    他朗声大笑,李理也回以礼仪性的微笑。他们像为说到某个冷门笑话而表现默契,詹妮娅却只觉得莫名其妙。她并非没有留神听他们的对话内容,可里头离奇荒诞或没头没尾的东西未免太多,因此她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环境上。那些像盔甲架一样站立在墙边的人,不管是不是戴着耳机,全都没有表现出对桌前对话的兴趣,而是忠实地执行着各自的警戒任务:有两个人从左右两侧盯着赤拉滨;两个人监视窗口和店门;那个叫帕里的读书女孩则目不转睛地瞧着詹妮娅,脸上含着幼教老师般温柔却充满警告的笑容。有安东尼·肯特的榜样在前,詹妮娅只得不情不愿地保持端坐,不去惦记她口袋里装着的东西。

    赤拉滨的笑声终于停下了。“您得承认我们的观点是有力的,玛姬。”他说,“如果全知全能的意志不止一个,那就算不上是真正的全知全能,那只会是长久不尽的僵局,周而复始,永无终日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再看看吧。”李理回答道。

    “难道您目睹的悲剧还不够多吗?”赤拉滨问,“您觉得晚些时候等着您的会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没做任何预设,或许您能给我一点提示。”

    “我唯有劝您珍重自身。”

    “您的船究竟可以承载多少人?假定拆除所有非必要的设备,把燃料和物资储备减到最低,我们可以在您的船上塞进多少人?”

    “送过隧穿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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